看了幾位名醫後，我們一致認同要儘早減胎了。這個決定是考量了醫生的群體智慧(贊成提早減胎的醫生多過延後減胎的)、加上我和老公以不同方式搜尋學術文章的結論。但是因為想再等染色體影像結果出爐和行程安排等問題，我們又延後了一週才預約手術。 畢竟這是一個術後需要密集監測和安胎的小手術，雖然柯P認為可以照常生活，但我們實在不完全信任這個處置—因為網路上查到有人在柯P那邊減胎完三天後另一個胎兒就胎停的案例。所以就選擇一大早動手術就回新竹，儘量保持靜養，隨時準備一有狀況馬上衝急診。
柯P是個非常理性的學者，他認為安胎藥或安胎證明都不需要也無濟於事，「會流掉就是會流掉。」但我的產檢醫生就相反，他說:「我的產婦羊穿完都要開一下安胎藥，因為我怕輸。」他聽到減胎的事情就預先開安胎藥給我備著，還跟我討論是否要安排住院觀察三天，但健保對中大週數減胎是完全沒有明確補助和規範作罷，我想是因為遇到這種情況的人真的很少很少吧！
我們決定前一晚住在柯P診所附近，打算一大早手術完就回新竹。爸爸一直說要跟，從宜蘭搭客運上來，其實我是一直勸退他的，怕他太早起累壞了身子，但他完全不可控也難聯絡，他的手機只有在他想打電話的時候才會起作用，我只能隨他。
一大早，我們就從飯店走去診所報到，進診間之後還有三層關卡，首先是柯P親自再跟我們一起看了一次羊晶和最新出爐的羊水染色體成像報告。看到成像報告我們也不再期待任何翻盤的機會了。之前瘋狂查找資料的時候，確實有看過一例在醫院羊穿的檢體受污染，到柯p這邊檢驗翻盤的例子[1]。但是我們是直接在柯P這邊完成羊穿檢查，檢體直接送到二樓實驗室，在這樣的情況下出現兩種檢驗結果都偽陽性的機率微乎其微。反而是，我這個歲數懷的胎兒得到唐氏症的機率是1/200，雙胞胎的話…其中一隻中的機會就是1%了…，我們只能接受這個現實。
於是我們告訴柯P先前的擔憂，就是感覺兩個胎兒的胎位是一左一右，這樣的胎位做減胎是否有風險呢？ 柯P馬上帶我們去超音波診間看，其實還是一左一右，但他認為這還是可以進行手術的，還是儘早做是最好的。就在這時候不受控的爸爸突然打來說人已經在診所門口，於是柯P讓他進診間又耐心的跟他解釋一遍報告，爸爸突然問起這個跟多趾症有沒有關係，因為我親戚不只一人有多趾現象，柯P非常耐心的解釋這與唐氏症無關。即便做了許多心理準備，還是再次與醫生共同確認這個事實，雖然覺得爸爸很煩，但是他讓我多了一點時間和心理準備在同意書上簽名，然後夫妻倆就進入等待區，這時候就請爸爸在外面等了。
等待區有一些家長，幾乎都是一男一女在等待羊穿，牆上掛著一幅書法，是以柯P的名字做藏頭詩的五言，題字人竟然是羅東五福眼科的院長，我心想不知道柯P和羅東有什麼關聯呢？隨著時間流逝一對一對夫妻進來又離開，到最後剩我們兩個，大概知道快輪到了…我再也無法轉移焦點來避免難以承受的悲傷，我和老公看著彼此默默流淚，我們沒有遇過這麼無助需要彼此的時刻，怎麼婚姻才短短幾年，好像已經經歷了好多事，流淚流到請護理師給我們衛生紙，然後就輪到我們了。
這次的床位和平常羊穿的床位不一樣，護理師刻意去把螢幕關掉，柯P請我老公出去，老公本來有點遲疑，但柯P堅決要他出去。現在回想起來也是對的，我後來一個禮拜都做惡夢，我老公如果看著螢幕不知道會承受多大的心理壓力。再次感謝願意做中大週數減胎的醫生們，他們都非常了不起。如同我產檢醫師說的，劑量和下針技巧都不是很困難，但心理素質要非常堅定理性，如果久沒做劑量掌握和下針準確性會生疏，整體流程就沒辦法很短，對醫事人員和媽媽來說都是很大的折磨，就我所知北部到中部有意願且有經驗的醫生也就3-4位而已。
老公離開後，柯P看著螢幕，快狠準的下針，大概五秒鐘就拔針了，我雖然沒有看到螢幕，但很明顯感受到右邊一大半原本弟弟的位置完完全全沒有任何動靜了，簡直像腹部癱瘓了半邊一樣，我現在完全明白為什麼有產婦知道胎兒胎停了，胎停跟胎兒睡著的感覺是完完全全不一樣的。於是我們回到等待區等五分鐘，再進入另一個診間做最後的超音波確認存活的胎兒心跳是否正常。
幸運的是我們的寶寶是一男一女，可以迅速使用性徵來分辨胎兒，彰基的陳P曾說，遇過雙女寶的情況，大家都不敢處理，最後是他用當天快篩的方式再次確認是哪位女寶有遺傳疾病，當天羊穿快篩當天下針減胎…。就我們的情況來說，其實寶寶們的胎位沒有太大的變化，一直都是一左一右，但因為是三維的物體，輕微轉動移動可能就讓整體有上下的差別，所以有兩位醫生看的時候弟弟的頭剛好佔據子宮頸較多，另外兩位卻覺得妹妹的頭佔據子宮頸比較多…。最後到診間讓超音波師照妹妹的性徵和心跳，得到一張照片證明是妹妹，就完成了最後一道關卡。
在診間外面休息等老公開車過來的時候我還是忍不住眼淚直流，爸爸很吵一直說：「不要哭不要哭，不要為了這點小事而哭。」，我一直被他吵到不行，這哪是小事啊！忍不住停下來說：「你閉嘴！」說起來也好笑，因為他很嘮叨，我本來即將崩潰大哭的情緒都被中斷了，反而只有默默流淚。
回到了飯店拿行李，爸爸持續發揮他的碎碎念，說:「幹嘛住那麼好的飯店（Hilton honor的飯店，大廳很有設計感），為什麼不住教師會館?」我翻白眼回他：「我一大早要手術，就想住這附近不行嗎？我還沒選喜來登呢！」，爸爸：「這沙發幹嘛用這麼好的？這太貴了吧！」我：「你嫌棄的話，趕快站起來不要坐啊！不過我錢都花了，你趕快坐個免費體驗一下啊」，我持續發動攻擊:「這沙發搞不好幾十萬呢！你這輩子可能就只有這個機會了，還不趕快坐下！」直到老公扛著所有行李下來才中止了父女倆的鬥嘴。
離開飯店經過華山市場，就派唯一的閒人老爸去幫我買阜杭豆漿，想說之前來都沒吃過，之後大概也沒機會再來找柯P了，抱著買個紀念品的心態請老爸去買，老爸一開始用各種理由推託，說什麼找不到店，後來又說旁邊的永和豆漿可以嗎？我老公只好下車去找他陪他排一下隊，原來，阜杭豆漿的排隊人潮竟然從二樓排到一樓又排了兩個轉角。但其實結帳速度蠻快的，事後爸爸上車一直碎碎念：「有這麼好吃嗎？要排成這樣？」「你知道我這輩子才沒有幫誰這樣排過隊耶！」「我跟你媽交往也沒幫她這樣排隊買吃的…」「這到底有什麼特別的！？」聽著都冒青筋了，不能安安靜靜品嘗阜杭的燒餅油條嗎? 真想上國五把他丟回宜蘭。
爸爸來新竹陪（碎碎念）我兩天，看我沒事之後終於回老家了，謝天謝地，謝謝我媽，我媽真是太偉大了！
[1] [心得] 產檢出了問題後….. – 看板 GoodPregnan – 批踢踢實業坊
